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序
【原文】
寒夜围炉,田家妇子之乐也。顾篝灯坐对,或默默然无一言,或嘻嘻然言非所宜言,皆无所谓乐,不将虚此良夜乎?余识字农人也,岁晚务闲,家人聚处,相与烧煨山芋,心有所得,辄述诸口,命儿辈缮写存之,题曰《围炉夜话》。但其中皆随得随录,语无伦次,且意浅辞芜,多非信心之论,特以课家人消永夜耳,不足为外人道也。倘蒙有道君子惠而正之,则幸甚。
【译文】
寒冷的夜晚围着火炉(取暖闲谈),本是农家妇女和孩子们的一种乐趣。可是,看着(大家)在灯下相对而坐,有时沉默着一句话不说,有时又嬉笑喧闹说了些不该说的话,这都不能算真正的乐趣,岂不是白白浪费了这美好的夜晚吗?我是一个识字的农民,年末农事清闲,家人团聚在一起,大家一边烧火煨烤着山芋,一边聊天。我心中偶有所悟,就随口说出来,让儿孙们记录下来保存,题名为《围炉夜话》。不过书中的内容都是随时想到随时记下的,言语没有条理,而且意思浅薄、文辞杂乱,大多不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成熟见解,只是用来督促家人(学习思考)消磨漫漫长夜罢了,不值得对外人提起。倘若能有学识渊博、道德高尚的君子肯赐教并加以指正,那就实属有幸了。
【原文】
教子弟于幼时,便当有正大光明气象;检身心于平日,不可无忧勤惕厉工夫。
【译文】
教育子女要从幼年开始,就要培养他们光明磊落、坦荡正直的气度品格;反省自身应在日常坚持,必须保持忧患意识、勤勉自省和警惕磨砺的功夫。
【原文】
与朋友交游,须将他好处留心学来,方能受益;对圣贤言语,必要我平时照样行去,才算读书。
【译文】
与朋友交往时,必须用心观察并学习他们的优点,才能真正获益;对于圣贤的教诲,一定要在平日生活中亲身实践,才算是真正读懂了书。
【原文】
贫无可奈唯求俭,拙亦何妨只要勤。
【译文】
贫穷虽无可奈何,但尚能通过节俭来应对;笨拙又有何妨,只要坚持勤奋便可弥补不足。
【原文】
稳当话,却是平常话,所以听稳当话者不多;本分人,即是快活人,无奈做本分人者甚少。
【译文】
稳妥可靠的话,往往就是朴实无华的平常言语,可惜爱听这种话的人太少;安守本分的人,其实才是真正活得自在的人,但遗憾的是肯踏实做本分人的实在太少。
【原文】
处事要代人作想,读书须切己用功。
【译文】
处理事务时应当设身处地为他人着想,研读学问则必须自己扎实用功。
【原文】
一“信”字是立身之本,所以人不可无也;一“恕”字是接物之要,所以终身可行也。
【译文】
一个“信”字是安身立命的根本,因此人生在世不可缺失诚信;一个“恕”字是待人接物的关键,故而应当终身奉行宽厚之道。
【原文】
人皆欲会说话,苏秦乃因会说而杀身;人皆欲多积财,石崇乃因多积财而丧命。
【译文】
人人都希望自己能言善辩,但战国苏秦正是因为善辩而招致杀身之祸;人人都渴望积累巨额财富,然而西晋石崇恰因财富过多而最终丧命。
【原文】
教小儿宜严,严气足以平躁气;待小人宜敬,敬心可以化邪心。
【译文】
教育孩童应当严格,威严之气能够压制他们的浮躁心性;对待小人则宜保持尊重,恭敬之心可能感化其邪念恶意。
【原文】
善谋生者,但令长幼内外,勤修恒业,而不必富其家;善处事者,但就是非可否审定章程,而不必利于己。
【译文】
善于经营生计的人,只需让全家老少各司其职,专心做好长久的事业,不必刻意追求暴富;善于处理事务的人,只根据是非对错来制定规则,不必谋求个人私利。
【原文】
名利之不宜得者竟得之,福终为祸;困穷之最难耐者能耐之,苦定回甘。生资之高在忠信,非关机巧;学业之美在德行,不仅文章。
【译文】
通过不当手段获得的名利,看似福气实则终将酿成灾祸;忍受住最难熬的贫困逆境,当下的苦涩必将化作甘甜。人最高的天资禀赋在于忠诚守信,而非投机取巧;学问的真正价值体现在道德品行,不只是文章辞藻。
【原文】
风俗日趋于奢淫,靡所底止,安得有敦古朴之君子,力挽江河;人心日丧其廉耻,渐至消亡,安得有讲名节之大人,光争日月。
【译文】
社会风气日渐奢侈放纵,且毫无止息之势,何处能寻得崇尚质朴的君子,力挽狂澜拯救这江河日下的颓势?世人良知日益丧失廉耻之心,几近消亡殆尽,怎会有重名誉气节的贤士,如日月般重振道德光辉?
【原文】
人心统耳目官骸,而于百体为君,必随处见神明之宰;人面合眉眼鼻口,以成一字曰苦(两眉为草,眼横鼻直而下承口,乃苦字也),知终身无安逸之时。
【译文】
人心统管着耳目器官和全身肢体,是身体的君主,须时刻保持清明觉知的主宰之力;人的面孔由眉、眼、鼻、口组成一个“苦”字(双眉如草头,眼睛为横,鼻作竖,口在下承托,恰是“苦”字),由此可知人生终无绝对安逸之时。
【原文】
伍子胥报父兄之仇而郢都灭,申包胥救君上之难而楚国存,可知人心足恃也;秦始皇灭东周之岁而刘季生,梁武帝灭南齐之年而侯景降,可知天道好还也。
【译文】
伍子胥为报父兄之仇而攻灭楚都郢,申包胥为救君主之难而保全楚国,可见人心意志足以倚仗;秦始皇灭东周之年刘邦出生,梁武帝灭南齐之时侯景降世,可知天道循环报应不爽。
【原文】
有才必韬藏,如浑金璞玉,暗然而日章也;为学无间断,如流水行云,日进而不已也。
【译文】
真正有才华者必懂敛藏锋芒,如同未经冶炼的金玉,外表黯淡却日渐绽放光华;做学问贵在持之以恒,应似奔流的河水飘动的云霞,每日精进永不停息。
【原文】
积善之家,必有余庆;积不善之家,必有余殃。可知积善以遗子孙,其谋甚远也。贤而多财,则损其志;愚昧而多财,则益其过。可知积财以遗子孙,其害无穷也。
【译文】
长期行善的家庭,福泽必将绵延子孙;作恶多端的门庭,祸患终将波及后代。可见积累善行传给子孙,才是深谋远虑之举。贤能者拥有过多财富,反而消磨其进取志向;愚昧者获得巨额钱财,更会助长其过错恶行。可知积聚钱财遗赠子孙,其危害深远无穷。
【原文】
每见待子弟严厉者易至成德,姑息者多有败行,则父兄之教育所系也。又见有子弟聪颖者忽入下流,庸愚者较为上达,则父兄之培植所关也。人品之不高,总为一“利”字看不破;学业之不进,总为一“懒”字丢不开。德足以感人,而以有德当大权,其感尤速;财足以累己,而以有财处乱世,其累尤深。
【译文】
常见严苛教导子弟者多成德才,纵容姑息者多致堕落,足见父兄教育责任之重。又见聪颖子弟突堕下流,平庸之子反有成就,可知父兄栽培方式攸关命运。人品不高皆因看不破“利”字,学业停滞全因甩不脱“懒”字。德行足以感化人心,若掌大权则收效尤速;财富足以拖累自身,若处乱世则灾祸尤深。
【原文】
读书无论资性高低,但能勤学好问,凡事思一个所以然,自有义理贯通之日;立身不嫌家世贫贱,但能忠厚老成,所行无一毫苟且处,便为乡党仰望之人。
【译文】
读书不必在意天资聪慧与否,只要能勤奋钻研、虚心求教,遇事深究根本原理,终有彻悟真理之时;立身处世无需忧虑出身贫寒,只要为人忠诚厚道、行事稳重,所作所为丝毫不马虎敷衍,自会成为乡里敬重之人。
【原文】
孔子何以恶乡愿,只为他似忠似廉,无非假面孔;孔子何以弃鄙夫,只因他患得患失,尽是俗心肠。
【译文】
孔子为何厌恶“乡愿”?只因这种人表面装出忠厚廉洁的模样,实则全是虚伪面具;孔子为何鄙弃“鄙夫”?只因这类人斤斤计较得失,满心皆是庸俗算计。
【原文】
打算精明,自谓自计,然败祖父之家声者,必此人也;朴实浑厚,初无甚奇,然培子孙之元气者,必此人也。
【译文】
精于算计之人,自以为谋略过人,但最终败坏家族声誉的必定是这类人;质朴厚道之士,起初看似平凡无奇,但能培育子孙精神根基的必然是此类人。
【原文】
心能辨事非,处事方能决断;人不忘廉耻,立身自不卑污。
【译文】
内心明辨是非曲直,处理事务才能果断坚决;为人坚守廉耻底线,立身处世自然高洁不染。
【原文】
忠有愚忠,孝有愚孝,可知忠孝二字,不是怜俐人做得来;仁有假仁,义有假义,可知仁义两途,不无奸恶人藏其内。
【译文】
忠诚中有盲目效忠的“愚忠”,孝顺中有不分是非的“愚孝”,可见真正的忠孝之道,绝非投机取巧的聪明人所能践行;仁爱里有虚伪作秀的“假仁”,道义中有粉饰门面的“假义”,足证仁义准则之中,未必没有奸恶之徒藏身其中。
【原文】
权势之徒,虽至亲亦作威福,岂知烟云过眼,已立见其消亡;奸邪之辈,即平地亦起风波,岂知神鬼有灵,不肯听其颠倒。
【译文】玩弄权术之人,即便对至亲也摆弄权势施压,岂知富贵如烟云转瞬即逝,顷刻便见其败亡;奸诈邪恶之辈,即便在太平处也兴风作浪,怎知天地自有神明,终不允其颠倒黑白。
【原文】
自家富贵,不着意里,人家富贵,不着眼里,此是何等胸襟;古人忠孝,不离心头,今人忠孝,不离口头,此是何等志量。
【译文】
自身显达富贵时,不刻意彰显炫耀;他人功成名就时,不心生嫉妒眼红——这是何等豁达的胸襟!古人的忠孝美德,常存于心而身体力行;今人的忠孝之道,却只挂在口头空谈——这是何等浅薄的志气!
【原文】
王者不令人放生,而无故却不杀生,则物命可惜也;圣人不责人无过,唯多方诱之改过,庶人心可回也。
【译文】
真正的仁君不会刻意命令百姓放生,但严禁无故杀害生灵,这是对万物生命的深切珍视;真正的圣贤不苛责他人毫无过错,而是循循善诱引导其改正错误,如此才能使迷失的人心回归正道。
【原文】
大丈夫处事,论是非,不论祸福;士君子立言,贵平正,尤贵精详。
【译文】
大丈夫处理事务,只问对错不问个人得失;士君子著书立说,重在公允客观,更贵精辟周详。
【原文】
存科名之心者,未必有琴书之乐;讲性命之学者,不可无经济之才。
【译文】
怀揣功名利禄之心读书的人,未必能体会琴棋书画的真趣;钻研心性义理之学的士人,绝不能缺失经世济民的实才。
【原文】
泼妇之啼哭怒骂,伎俩要亦无多,唯静而镇之,则自止矣。谗人之簸弄挑唆,情形虽若甚迫,苟淡而置之,是自消矣。
【译文】
蛮横妇人的哭闹叫骂,手段终究有限,只要沉着镇定应对,自然渐渐平息;谗言小人搬弄是非的伎俩,情势看似紧迫,倘若淡然处之不予理会,终将自行消散。
【原文】
肯救人坑坎中,便是活菩萨;能脱身牢笼外,便是大英雄。
【译文】
甘愿俯身救助陷于苦难之人,便是现世的活菩萨;能从世俗牢笼中超脱而出者,方为真正大英雄。
【原文】
气性乖张,多是夭亡之子;语言深刻,终为薄福之人。
【译文】
性格偏执乖戾之人,多半会遭遇早夭的命运;言语刻薄阴毒之辈,终究是福泽浅薄之徒。
【原文】
志不可不高,志不高,则同流合污,无足有为矣;心不可太大,心太大,则舍近图远,难期有成矣。
【译文】
志向不能不高远,若志向卑下,便易随波逐流,终无作为;心思不可过贪求,若好高骛远,只会舍弃眼前根基,难有所成。
【原文】
贫贱非辱,贫贱而谄求于人者为辱;富贵非荣,富贵而利济于世者为荣。讲大经纶,只是实实落落;有真学问,决不怪怪奇奇。
【译文】
贫穷卑微并非耻辱,因贫贱而谄媚乞求他人才是真正的羞辱;富贵显达不算荣耀,用财富权势造福社会方为实在的荣光。真正的治国方略,必定是朴实可行的具体筹划;有真才实学之人,决不会故作惊人之语标新立异。
【原文】
古人比父子为桥梓,比兄弟为花萼,比朋友为芝兰,敦伦者,当即物穷理也;今人称诸生曰秀才,称贡生曰明经,称举人曰孝廉,为士者,当顾名思义也。
【译文】
古人将父子喻为“桥梓”(乔木高耸俯仰相应),兄弟喻为“花萼”(同根共生花瓣相托),朋友喻为“芝兰”(香草相染德馨互润),重视人伦者当由此感悟万物之理;今人称生员为“秀才”(才学优异者),贡生为“明经”(通晓经义者),举人为“孝廉”(孝悌廉洁者),读书人应思考这些称谓的深意而践行其实质。
【原文】
父兄有善行,子弟学之或不肖;父兄有恶行,子弟学之则无不肖;可知父兄教子弟,必正其身以率子,无庸徒事言词也。君子有过行,小人嫉之不能容;君子无过行,小人嫉之亦不能容;可知君子处小人,必平其气以待之,不可稍形激切也。
【译文】
父辈兄长若有善举,子弟学习时或许未能效仿;但若父兄有恶行,子弟效仿时却必然青出于蓝;可见长辈教育子弟,必先端正自身作表率,不可空谈道理。君子若有过失,小人必因嫉妒而苛责不容;君子若无过错,小人同样会因嫉妒而难以容忍;足见君子对待小人,必须心平气和与之周旋,不可流露丝毫激烈情绪。
【原文】
守身不敢妄为,恐贻羞于父母;创业还须深虑,恐贻害于子孙。
【译文】
坚守节操不敢恣意妄为,唯恐让父母蒙受羞辱;开创事业必须深思熟虑,避免给子孙遗留祸患。
【原文】
无论作何等人,总不可有势利气;无论习何等业,总不可有粗浮心。
【译文】
无论身为哪种身份,都不可沾染趋炎附势的俗气;无论从事何种职业,绝不可存轻率浮躁之心。
【原文】
知道自家是何等身份,则不敢虚骄矣;想到他日是那样下场,则可以发愤矣。
【译文】
认清自己真实的身份地位,便不敢滋生虚浮骄纵之心;预想未来可能的潦倒结局,方能激发奋发图强的志气。
【原文】
常人突遭祸患,可决其再兴,心动于警励也。大家渐及消亡,难期其复振,势成于因循也。
【译文】普通人突遇灾祸,往往能重振旗鼓,因危机激发警醒奋进之心;豪门大族日渐衰亡,却难再复兴,因怠惰因循已成积重难返之势。
【原文】
天地无穷期,生命则有穷期,去一日,便少一日;富贵有定数,学问则无定数,求一分,便得一分。
【译文】
宇宙运行永恒无尽,而人的生命却有尽头,每过一日便少一日光阴;富贵荣枯自有天命定数,但学问积累却无止境,每付出一分努力便增长一分真知。
【原文】
处事有何定凭,但求此心过得去;立业无论大小,总要此身做得来。
【译文】
处理世事哪有什么固定标准?只求内心坦然无愧即可;建功立业不分规模大小,关键要量力而行切实可为。
【原文】
气性不和平,则文章事功,俱无足取;语言多矫饰,则人品心术,尽属可疑。
【译文】
若心性浮躁偏激,纵有文章才华、功业成就,皆不足称道;若言语虚伪矫饰,则其品德操守、居心用意,全都值得怀疑。
【原文】
误用聪明,何若一生守拙;滥交朋友,不如终日读书。
【译文】
错将聪明用于投机取巧,不如终身坚守朴拙之道;随意结交无益之友虚耗光阴,不如闭门读书修养身心。
【原文】
看书须放开眼孔,做人要立定脚跟。
【译文】
读书治学须开拓视野、融会贯通,立身处世则要坚守原则、站稳立场。
【原文】
严近乎矜,然严是正气,矜是乖气;故持身贵严,而不可矜。谦似乎谄,然谦是虚心,谄是媚心;故处世贵谦,而不可谄。
【译文】
严格近似于傲慢,但严格源于刚正之气,傲慢却是乖戾之气——因此修身贵在严格,却不可流于傲慢;谦逊类似于谄媚,但谦逊是虚怀若谷,谄媚却是阿谀奉承——故而处世贵在谦逊,却不可堕入谄媚。
【原文】
财不患其不得,患财得,而不能善用其财;禄不患其不来,患禄来,而不能无愧其禄。
【译文】
不必忧虑得不到财富,当忧虑得到财富后不能善用其财;不必担忧得不到俸禄,当担忧俸禄加身时却受之有愧。
【原文】
交朋友增体面,不如交朋友益身心;教子弟求显荣,不如教子弟立品行。
【译文】
为撑门面而结交朋友,不如为滋养身心而择友;教子女追求显达荣耀,不如教他们树立高尚品德。
【原文】
君子存心,但凭忠信,而妇孺皆敬之如神,所以君子乐得为君子;小人处世,尽设机关,而乡党皆避之若鬼,所以小人枉做了小人。
【译文】
君子立身处世,只凭忠诚守信为本,连妇女孩童都敬若神明,因而君子坦然自适为君子;小人钻营算计,处处暗设心机陷阱,致使乡邻亲友避如恶鬼,故而小人机关算尽反害己。
【原文】
求个良心管我,留些余地处人。
【译文】
让良知作为内在戒尺约束自我,留三分余地给他人容身周转。
【原文】
一言足以召大祸,故古人守口如瓶,惟恐其覆坠也;一行足以玷终身,故古人饬躬若璧,惟恐有瑕疵也。
【译文】
一句话便可能惹来大祸,因此古人守口如瓶,唯恐言语失当招致倾覆;一个行为便足以玷污一生清白,故而古人修身如琢美玉,严防品行出现丝毫瑕疵。
【原文】
颜子之不校,孟子之自反,是贤人处横逆之方;子贡之无谄,原思之坐弦,是贤人守贫穷之法。
【译文】
颜回面对冒犯不与人计较,孟子遭遇挫折先自我反省——此乃贤者应对横逆之法;子贡贫时不谄媚权贵,原宪穷困仍弦歌不辍——此系贤者安守贫穷之道。
【原文】
观朱霞,悟其明丽;观白云,悟其卷舒;观山岳,悟得灵奇;观河海,悟其浩瀚,则俯仰间皆文章也。对绿竹得其虚心;对黄华得其晚节;对松柏得其本性;对芝兰得其幽芳,则游览处皆师友也。
【译文】
观赏红霞,领悟其绚烂壮美;凝望白云,感悟其舒卷自在;眺望山岳,体悟其雄奇灵秀;俯瞰江海,彻悟其浩瀚无垠——如此则天地万物俯仰之间皆是启迪性灵的文章。面对翠竹,习得虚怀若谷的品格;面对秋菊,获取坚守晚节的风骨;面对松柏,效法不畏严寒的本性;面对芝兰,熏染清幽高洁的德馨——这般则所游之处草木皆为教导人生的良师益友。
【原文】
行善济人,人遂得以安全,即在我亦为快意;逞奸谋事,事难必其稳重,可惜他徒自坏心。
【译文】
行善助人使他者脱离危难,自己内心也获得真正的愉悦;用奸诈手段图谋私利,事情未必能成,反倒白白玷污了本心。
【原文】
不镜于水,而镜于人,则吉凶可鉴也;不蹶于山,而蹶于垤,则细微宜防也。
【译文】
不以水为镜映照容貌,而以他人评价为镜审视自身,则福祸吉凶自然明晰;未在险峻高山跌倒,反被微小土堆绊倒,可见细微之处最需提防。
【原文】
凡事谨守规模,必不大错;一生但足衣食,便称小康。
【译文】
行事只要谨守基本法度规范,就绝不会出大错;一生但求温饱无虞衣食充足,便可称作安乐小康。
【原文】
十分不耐烦,乃为人大病;一味学吃亏,是处事良方。
【译文】
遇事缺乏耐心、急躁难耐,是为人最大的缺陷;甘愿吃亏、不计较得失,恰是处理世事的良方。
【原文】
习读书之业,便当知读书之乐;存为善之心,不必邀为善之名。
【译文】
研习读书这门功业,便应体悟其中真趣;怀有行善的初心,不必刻意求取美名。
【原文】
知往日所往之非,则学日进矣;见世人可取者多,则德日进矣。
【译文】
能觉察过去言行的过失,学问便日益精进;发现世人值得学习的优点越多,品德便日益提升。
【原文】
敬他人,即是敬自己;靠自己,胜于靠他人。
【译文】
尊重他人,本质上是对自我人格的珍重;依靠自身奋斗,远胜过依附他人庇护。
【原文】
见人善行,多方赞成;见人过举,多方提醒,此长者待人之道也。闻人誉言,加意奋勉;闻人谤语,加意警惕,此君子修己之功也。
【译文】
见他人行善,应竭力支持鼓励;见他人犯错,须婉言提醒规劝——此为长者待人接物的风范。闻听赞誉之词,当加倍勤勉进取;遭遇诽谤之言,需越发谨慎自省——此乃君子修养自身的功夫。
【原文】
奢侈足以败家;悭吝亦足以败家。奢侈之败家,犹出常情;而悭吝之败家,必遭奇祸。庸愚足以覆事;精明亦足以覆事。庸愚之覆事,犹为小咎;而精明之覆事,必见大凶。
【译文】
奢侈挥霍足以败毁家业,吝啬刻薄同样会导致家道衰亡。奢侈败家尚在常理之中,而吝啬引发的祸患往往出人意料;平庸愚昧足以败坏大事,过分精明同样会颠覆全局。庸愚误事尚属小过,精明导致的失败却必酿大灾。
【原文】
种田人,改习尘市生涯,定为败路;读书人,干与衙门词讼,便入下流。
【译文】
务农者若弃本业转投浮华商贾,注定走向败亡之路;读书人若介入官府讼事谋利,便是自堕品格沦为下流。
【原文】
常思某人境界不及我,某人命运不及我,则可以知足矣;常思某人德业胜于我,某人学问胜于我,则可以自惭矣。
【译文】
常想某些人处境不如自己、命运不及自己,便能懂得知足常乐;常念某些人品德功业超越自己、学问造诣高于自己,便会心生惭愧而自省精进。
【原文】
读《论语》公子荆一章,富者可以为法;读《论语》齐景公一章,贫者可以自兴。舍不得钱,不能为义士;舍不得命,不能为忠臣。
【译文】
研读《论语·子路篇》公子荆安贫乐道的故事,富人可效法其淡泊心性;细读《论语·季氏篇》齐景公奢靡亡国的教训,穷人能激励自己奋发图强。吝惜钱财者,难成仗义疏财的义士;贪生怕死者,不配做舍生取义的忠臣。
【原文】
富贵易生祸端,必忠厚谦恭,才无大患;衣禄原有定数,必节俭简省,乃可久延。
【译文】
富贵常易招致祸患,唯有保持忠厚谦逊的品格,方能避免大灾;福禄本有天命定数,必须力行节俭朴素之道,才可长久绵延。
【原文】
作善降祥,不善降殃,可见尘世之间,已分天堂地狱;人同此心,心同此理,可知庸愚之辈,不隔圣域贤关。
【译文】
行善者得福泽,作恶者招灾祸,足见人间已有天堂地狱之别;人心相通,天理共通,可知平凡世人本就不隔绝于圣贤之境。
【原文】
和平处事,勿矫俗为高;正直居心,勿设机以为智。
【译文】
待人接物须平和务实,莫故作清高违背常理;存心立品当光明正直,别玩弄心机错当智慧。
【原文】
君子以名教为乐,岂如嵇阮之逾闲;圣人以悲悯为心,不取沮溺之忘世。
【译文】
真正的君子以践行礼教为乐,岂能效仿嵇康阮籍放纵越礼;圣贤怀悲天悯人之心,绝不认可长沮桀溺避世隐居之举。
【原文】
纵容子孙偷安,其后必至耽酒色而败门庭;专教子孙谋利,其后必至争赀财而伤骨肉。
【译文】
放纵子孙贪图安逸享乐,后代必沉溺酒色而败坏家族基业;只教子孙钻营钱财利益,后辈定因争夺财产而骨肉相残。
【原文】
谨家父兄教条,沉实谦恭,便是醇潜子弟;不改祖宗成法,忠厚勤俭,定为修久人家。
【译文】
恪守父兄教诲,为人沉稳务实、谦逊恭敬,便是德行纯厚的良善子弟;不妄改祖传家规,持守忠诚仁厚、勤劳俭朴,定成历久不衰的兴旺家族。
【原文】
莲朝开而暮合,至不能合,则将落矣,富贵而无收敛意者,尚其鉴之。草春荣而冬枯,至于极枯,则又生矣,困穷而有振兴志者,亦如是也。
【译文】
莲花晨绽夜合,当某日不再闭合,便是凋零之时——富贵却不懂收敛之人,当以此为镜鉴;野草春茂冬枯,待枯竭到极致,新芽便又萌生——困顿却怀振兴之志者,亦如这野草一般。
【原文】
伐字从戈,矜字从矛,自伐自矜者,可为大戒;仁字从人,义字从我,讲人讲义者,不必远求。
【译文】
“伐”字含“戈”,“矜”字带“矛”,自我夸耀、骄矜自满者当引以为戒;“仁”字依“人”,“义”字从“我”(注:繁体“義”含“我”部),践行仁义之道,本在日用常行不必远寻。
【原文】
家纵贫寒,也须留读书种子;人虽富贵,不可忘稼穑艰辛。
【译文】
纵使家境贫寒,也必须让子孙读书明理,延续文化薪火;即便身处富贵,切不可忘记农耕劳作之艰辛,失却根本。
【原文】
俭可养廉,觉茅舍竹篱,自饶清趣;静能生悟,即鸟啼花落,都是化机。一生快活皆庸福,万种艰辛出伟人。
【译文】
节俭能涵养廉洁品性,身处茅屋竹篱间,亦能体味清雅意趣;静心可生发人生彻悟,耳闻鸟鸣目见花谢,无非天地造化玄机。一生贪图安逸快活只是凡俗之福,历经万般艰辛方能铸就非凡伟人。
【原文】
济世虽乏赀财,而存心方便,即称长者;生资虽少智慧,而虑事精详,即是能人。
【译文】
济世间虽缺钱财,但只要常怀利人之心广行方便,便堪称德高望重的长者;天资虽欠聪慧机敏,但若能谋事周全思虑缜密,已然是真正有才能之人。
【原文】
一室闲居,必常怀振卓心,才有生气;同人聚处,须多说切直话,方见古见。
【译文】
独处静室时,当常怀奋发超拔之志,方显生命蓬勃气象;与人交往时,应多讲恳切正直之言,才是古人倡导的明见。
【原文】
观周公之不骄不吝,有才何可自矜;观颜子之若无若虚,为学岂容自足。门户之衰,总由于子孙之骄惰;风俗之坏,多起于富贵之奢淫。
【译文】
观周公位高权重却不骄纵不吝啬,有才者岂能自傲矜夸;观颜回才德兼备却虚怀若谷,求学者怎可自满止步。家族衰败,皆因子孙骄奢怠惰;世风败坏,多源于富贵者奢侈淫逸。
【原文】
孝子忠臣,是天地正气所钟,鬼神亦为之呵护;圣经贤传,乃古今命脉所系,人物悉赖以裁成。
【译文】
孝子忠臣乃天地浩然正气凝聚而生,连鬼神也对其庇佑守护;圣贤经典是古今文明命脉所系,一切杰出人物皆凭此教化成就。
【原文】
饱暖人所共羡,然使享一生饱暖,而气昏志惰,岂足有为?饥寒人所不甘,然必带几分饥寒,则神紧骨坚,乃能任事。
【译文】
温饱生活人人向往,但若终生沉溺饱暖安逸,以致精神昏聩、意志消沉,岂能有所作为?饥寒交迫人人抗拒,然须经历几分饥寒磨砺,方能神思敏锐、筋骨强健,真正担当大任。
【原文】
愁烦中具潇洒襟怀,满抱皆春风和气;暗昧处见光明世界,此心即白日青天。
【译文】
愁苦烦闷时若能保持豁达胸襟,周身便充盈春风般温和气象;昏暗困厄中若能看见光明境界,此心便是朗朗青天昭昭白日。
【原文】
势利人装腔做调,都只在体面上铺张,可知其百为皆假;虚浮人指东画西,全不向身心内打算,定卜其一事无成。
【译文】
势利之徒装模作样,只会做表面功夫铺张门面,足见其所作所为皆属虚伪;虚浮之辈夸夸其谈,从不向身心修养务实深耕,可预判其终生必将一事无成。
【原文】
不忮不求,可想见光明境界;勿忘勿助,是形容涵养功夫。
【译文】
不嫉妒、不贪求,由此可窥见内心澄明的境界;不刻意强求、不人为助长,正是涵养德性的真功夫。
【原文】
数虽有定,而君子但求其理,理既得,数亦难违;变固宜防,而君子但守其常,常无失,变亦能御。
【译文】
命运虽有定数,但君子只求明晓事理,真理在握时,定数也难以拘束;变故固需防范,但君子只需持守常道,常道不失,万变亦可从容应对。
【原文】
和为祥气,骄为衰气,相人者不难以一望而知;善是吉星,恶是凶星,推命者岂必因五行而定。
【译文】
平和是祥瑞之气,骄纵是衰败之气,观人者不难一眼辨明;善行如吉星高照,恶念似凶星临头,算命者何必专靠五行推演?
【原文】
人生不可安闲,有恒业,才足收放心;日用必须简省,杜奢端,即以昭俭德。
【译文】
人生不可贪图安逸清闲,有恒定事业,方能收束放纵散漫之心;日常用度务必俭朴节约,杜绝奢侈苗头,便是彰显节俭美德。
【原文】
成大事功,全仗着秤心斗胆,有真气节,才算得铁面铜头。
【译文】
成就千秋功业,全凭公正之心与过人胆识;怀有真正气节,方能做到铁面无私、刚毅不屈。
【原文】
但责己,不责人,此远怨之道也;但信己,不信人,此取败之由也。
【译文】
只反省自身不足,不苛责他人过失,是远离怨恨的根本法则;唯盲目自信独断,不听取他人谏言,乃招致败亡的必然缘由。
【原文】
无执滞心,才是通方士;有做作气,便非本色人。
【译文】
心中无固执拘泥之念,方为通达事理的明士;言行带矫揉造作之气,便失坦荡本真的品格。
【原文】
耳目口鼻,皆无知识之辈,全靠者心作主人;身体发肤,总有毁坏之时,要留个名称后世。
【译文】
耳目口鼻皆为无知无识的器官,全凭这颗心作主宰;身体发肤终有腐朽之日,必要留下美名传于后世。
【原文】
有生资,不加学习,气质究难化也;慎大德,不矜细行,形迹终可疑也。
【译文】
纵有优越天资,若不勤学苦修,终究难改粗鄙气质;虽注重大德操守,若忽略细节修养,言行终究令人存疑。
【原文】
世风之狡诈多端,到底忠厚人颠扑不破;末俗以繁华相尚,终觉冷淡处趣味弥长。
【译文】
世道纵然狡诈百出,终究是忠厚之人永不褪色;末流习俗崇尚浮华奢靡,终会体味到淡泊生活中的隽永意趣。
【原文】
能结交直道朋友,其人必有令名;肯亲近耆德老成,其家必多善事。
【译文】
能结交正直守道的朋友,此人必获美好声名;愿亲近德高望重的长者,其家定多善行义举。
【原文】
为乡邻解纷争,使得和好如初,即化人之事也;为世俗谈因果,使知报应不爽,亦劝善之方也。
【译文】
为乡邻调解纠纷,使其和好如初,便是教化人心的善举;向世人阐明因果之理,使其知晓善恶必有报应,也是劝导向善的良方。
【原文】
发达虽命定,亦由肯做工夫;福寿虽天生,还是多积阴德。
【译文】
功名发达虽由天命注定,仍需自身肯下苦功;福泽寿命虽系天生禀赋,更要平日广积阴德。
【原文】
常存仁孝心,则天下凡不可为者,皆不忍为,所以孝居百行之先;一起邪恶念,则生平极不欲为者,皆不难为,所以淫是万恶之首。
【译文】
常怀仁孝之心,则世间一切不当为之事皆不忍为,故孝道居于百善之首;一旦萌生邪念,则平生最不愿为之事皆易为之,故淫欲实为万恶之源。
【原文】
自奉必减几分方好,处世能退一步为高。
【译文】
对待自身享用务必减三分才妙,与人相处懂得退一步方显高明。
【原文】
守分安贫,何等清闲,而好事者,偏自寻烦恼;持盈保泰,总须忍让,而恃强者,乃自取灭亡。
【译文】
安守本分甘于清贫,何等自在逍遥,可好事之徒偏要自寻烦恼;维持鼎盛保持安康,终须隐忍退让,而仗势逞强者终将招致毁灭。
【原文】
人生境遇无常,须自谋取一吃饭本领;人生光阴易逝,要早定一成器日期。
【译文】
人生际遇变幻莫测,必须掌握安身立命的实际技能;生命时光转瞬即逝,当尽早确立成就事业的奋斗期限。
【原文】
川学海而至海,故谋道者不可有止心;莠非苗而似苗,故穷理者不可无真见。
【译文】
江河效法海洋终汇入海洋,可见求道之人不可怀苟安止步之心;稗草形似禾苗却非真苗,足见探究真理者不能缺明辨真伪之眼。
【原文】
守身必谨严,凡足以戕吾身者宜戒之;养心须淡泊,凡足以累吾心者勿为也。
【译文】
守护身心务必严谨,凡可能损害身心之事皆应戒除;涵养心性贵在淡泊,凡可能负累心灵之物切莫沾染。
【原文】
人之足传,在有德,不在有位;世所相信,在能行,不在能言。
【译文】
一个人值得传颂之处,在于品德高尚,不在地位高低;世人真正信服的,是身体力行的实干,而非夸夸其谈的空话。
【原文】
与其使乡党有誉言,不如令乡党无怨言;与其为子孙谋产业,不如教子孙习恒业。
【译文】
与其费心博取乡邻赞誉,不如踏实做事让乡邻无怨;与其为子孙谋求田产家业,不如教导子孙掌握安身立命的恒久技能。
【原文】
多记先正格言,胸中方有主宰;闲看他人行事,眼前即是规箴。
【译文】
多铭记前代圣贤的格言警句,心中才有判断是非的准则;静观他人言行得失,眼前所见便是规诫自身的镜鉴。
【原文】
陶侃运甓官斋,其精勤可企而及也;谢安围棋别墅,其镇定非学而能也。
【译文】
陶侃任广州刺史时每日搬砖锻炼,这种勤勉精神常人尚可效仿;谢安淝水战时仍从容下棋,这般镇定气度却非后天学得。
【原文】
但患不肯济人,休患我不能济人;须使人不忍欺我,勿使人不敢欺我。
【译文】
只须忧虑自己是否存济世助人之心,不必担忧是否有能力助人;应当让他人因敬重而不忍欺我,而非因畏惧而不敢欺我。
【原文】
何谓享福之才,能读书者便是;何谓创家之人,能教子者便是。
【译文】
何为享福的真本事?能读书明理者方有享福之资;何为兴家的关键人?善教育子孙者便是创家之本。
【原文】
子弟天性未漓,教易入也,则体孔子之言以劳之(爱之能勿劳物),勿溺爱以长其自肆之心。子弟习气已坏,教难行也,则守孟子之言以养之(中也养不中,才也养不才),勿轻弃以绝其自新之路。
【译文】
孩童天性未受污染时,教导易见成效,当践行孔子“爱之能勿劳乎”之训——以适度磨炼培育之,切莫溺爱助长其放纵之心;子弟若已染恶习,教导难以奏效,应遵循孟子“中也养不中”之道——以包容耐心涵养之,万勿轻言放弃断绝其改过之路。
【原文】
忠实而无才,尚可立功,心志专一也;忠实而无识,必至偾事,意见多偏也。
【译文】
忠诚老实者即便才能平庸,尚可建立功业,因其心志专一;但若忠诚者缺乏见识,必会败坏大事,因其见解偏狭固执。
【原文】
人虽无艰难之时,却不可忘艰难之境;世虽有侥幸之事,断不可存侥幸之心。
【译文】
人即使身处顺境毫无困厄,也不可忘记曾经历的艰难处境;世间虽偶有侥幸成功之事,但绝不能抱持侥幸心态行事。
【原文】
心静则明,水止乃能照物;品超斯远,云飞而不碍空。
【译文】
内心澄静则智慧明朗,犹如静止的水面方能映照万物;品格超脱则境界高远,恰似浮云飘过却无碍天空的辽阔。
【原文】
清贫乃读书人顺境,节俭即种田人丰年。
【译文】
清贫之境恰是读书人精进的沃土,正如节俭之德便是庄稼人常年的丰收。
【原文】
正而过则迂,直而过则拙,故迂拙之人,犹不失为正直。高或入于虚,华或入于浮,而虚浮之士,究难指为高华。
【译文】
正直过度则显迂腐,直率过度则显笨拙,但迂拙之人本质上仍属正直;高尚易堕入虚空,华美易流于轻浮,而虚浮之徒终究难称真正高尚华美。
【原文】
人知佛老为异端,不知凡背乎经常者,皆异端也;人知扬墨为邪说,不知凡涉于虚诞者,皆邪说也。
【译文】
世人皆知佛道是异端,却不知凡背离儒家常道者皆为异端;世人皆知杨墨之学是邪说,却不知凡涉虚妄荒诞者皆是邪说。
【原文】
图功未晚,亡羊尚可补牢;浮慕无成,羡鱼何如结网。
【译文】
谋求功业永不嫌迟,羊丢失了尚可修补羊圈止损;空自羡慕毫无意义,与其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行动。
【原文】
道本足于身,切实求来,则常若不足矣;境难足于心,尽行放下,则未有不足矣。
【译文】
真理本自具足于己身,若刻意强求反觉永远欠缺;外境难满足内心欲望,当全然放下方知本无不足。
【原文】
读书不下苦功,妄想显荣,岂有此理?为人全无好处,欲邀福庆,从何得来?
【译文】
读书不肯下苦功夫,却妄图显达荣耀,天下岂有这般道理?为人处世毫无善行,却想求得福泽吉庆,这等好事从何而来?
【原文】
才觉己有不是,便决意改图,此立志为君子也;明知人议其非,偏肆行无忌,此甘心为小人也。
【译文】
刚察觉自身过错,便决心改正,这是立志成为君子的表现;明知他人批评自己过失,却偏要肆意妄为,实是自甘堕落为小人。
【原文】
淡中交耐久,静里寿延长。
【译文】
淡泊之交方能历久弥新,宁静之心自可延年益寿。
【原文】
凡遇事物突来,必熟思审处,恐贻后悔;不幸家庭衅起,须忍让曲全,勿失旧欢。
【译文】
突遇变故时,务必深思熟虑慎重处置,以免事后追悔;家庭不幸起纷争,须得隐忍退让委曲求全,莫伤骨肉亲情。
【原文】
聪明勿使外散,古人有纩以塞耳,旒以蔽目者矣;耕读何妨兼营,古人有出而负耒,入而横经者矣。
【译文】
才智聪慧莫要外露浮散,古人曾用丝绵塞耳、冠旒遮目以收敛心神;耕田读书不妨兼而为之,古人早有日出扛锄劳作、归家捧读诗书的典范。
【原文】
身不饥寒,天未尝负我;学无长进,我何以对天。
【译文】
身体不受饥寒所困,可知上天未曾亏待于我;学问若毫无精进,我又以何颜面面对苍天?
【原文】
不与人争得失,惟求己有知能。
【译文】
不与他人计较功利得失,只求自身增长智慧才能。
【原文】
为人循矩度,而不见精神,则登场之傀儡也;做事守章程,而不知权变,则依样之葫芦也。
【译文】
做人若只循规蹈矩却无独立精神,便如戏台上的提线木偶;行事若死守章程不懂灵活变通,则是照描画瓢的呆板葫芦。
【原文】
文章是山水化境,富贵乃烟云幻形。
【译文】
文章当如山水般蕴藏天地化育之灵境,富贵不过烟云般虚幻无常之表象。
【原文】
郭林宗为人伦之鉴,多在细微处留心;王彦方化乡里之风,是从德义中立脚。
【译文】
郭林宗(郭泰)成为品鉴人伦的明镜,因他总在细微处察人至深;王彦方(王烈)教化乡里风气的根本,在于他始终以德义为立足基石。
【原文】
天下无憨人,岂可妄行欺诈;世上皆苦人,何能独享安闲。
【译文】
天下并无真正愚笨之人,岂能肆意欺诈?世间众生皆在苦海浮沉,怎能独求安逸?
【原文】
甘受人欺,定非懦弱;自谓予智,终是糊涂。
【译文】
甘愿承受他人欺侮,绝非懦弱无能;自诩聪明绝顶,终究是糊涂愚昧。
【原文】
漫夸富贵显荣,功德文章,要可传诸后世;任教声名煊赫,人品心术,不能瞒过史官。
【译文】
莫空夸富贵显达,真正的功德文章,须能垂范后世;纵有煊赫声名,若人品心术不正,终难逃史官铁笔评判!
【原文】
神传于目,而目则有胞,闭之可以养神也;祸出于口,而口则有唇,阖之可以防祸也。
【译文】
心神借双目传递,而眼有眼皮,闭合即可涵养精神;灾祸常因口舌招致,而嘴有双唇,闭紧便能防范祸殃。
【原文】
富家惯习骄奢,最难教子;寒士欲谋生活,还是读书。
【译文】
富贵之家惯于骄奢,最难教导子弟成才;贫寒之士谋求出路,终究要靠读书进取。
【原文】
人犯一苟字,便不能振;人犯一俗字,便不可医。
【译文】
人若染上苟且敷衍的恶习,便再难奋发振作;人若堕入庸俗市侩的泥潭,则彻底无可救药。
【原文】
有不可及之志,必有不可及之功;有不忍言之心,必有不忍言之祸。
【译文】
怀常人难企及的志向,必能建常人难及的功业;藏不敢直言的隐忍之心,终将招难以言说的灾祸。
【原文】
事当难处之时,只让退一步,便容易处矣;功到将成之候,若放松一着,便不能成矣。
【译文】
遇事陷入僵局时,若能退让一步,局面自会豁然开朗;功业临近成功之际,倘若有丝毫松懈,便将前功尽弃。
【原文】
无财非贫,无学乃为贫;无位非贱,无耻乃为贱;无年非夭,无述乃为夭;无子非孤,无德乃为孤。
【译文】
没有钱财不算贫穷,没有学问才是真正的贫穷;没有地位不算卑贱,没有羞耻心才是真正的卑贱;寿命短促不算早夭,没有精神传承才是真正的夭亡;没有子嗣不算孤独,没有德行才是真正的孤绝。
【原文】
知过能改,便是圣人之徒;恶恶太严,终为君子之病。
【译文】
知晓过错并能改正,便堪称圣贤门徒;憎恶邪恶过于严苛,终是君子修养之弊。
【原文】
士必以诗书为性命,人须从孝悌立根基。
【译文】
读书人当视诗书典籍如生命根本,立身须从孝亲敬长奠定根基。
【原文】
德泽太薄,家有好事,未必是好事,得意者何可自矜;天道最公,人能苦心,断不负苦心,为善者须当自信。
【译文】
若家族德泽积累浅薄,纵遇好事也未必是福,得意之人岂可自骄?上天之道最为公正,但凡苦心耕耘者必得回报,行善之人应当深信不疑。
【原文】
把自己太看高了,便不能长进;把自己太看低了,便不能振兴。
【译文】
若将自己看得过高,便难有进步空间;若将自己看得过低,则失却奋起动力。
【原文】
古今有为之士,皆不轻为之士;乡党好事之人,必非晓事之人。
【译文】
古往今来真正有为之人,都是不轻率行事之人;乡里热衷生事之徒,必定不是明晓事理之人。
【原文】
偶缘为善受累,遂无意为善,是因噎废食也;明识有过当规,却讳言有过,是讳疾忌医也。
【译文】
偶然因行善反遭连累,便不再行善,如同因噎废食般荒谬;明知有过当改正,却避讳不言过错,恰似讳疾忌医般愚昧。
【原文】
宾入幕中,皆沥胆披肝之士;客登座上,无焦头烂额之人。
【译文】
能入内室密谈的宾客,必是肝胆相照的挚友;可登厅堂对坐的来客,定非惹祸招灾的俗人。
【原文】
地无余利,人无余力,是种田两句要言;心不外驰,气不久浮,是读书两句真诀。
【译文】
土地不留闲置之利,人力不留未尽之功——此乃农耕根本要诀;心神不向外散逸,气息不久浮躁动——实为读书核心真谛。
【原文】
成就人才,即是栽培子弟;暴殄天物,自应折磨儿孙。
【译文】
培育社会贤才,实为造福家族子弟的根基;肆意糟蹋资源,终将报应成对儿孙的磨难。
【原文】
和气迎人,平情应物。抗心希古,藏器待时。
【译文】
以温和气度待人接物,以平常心应对世事变迁;怀高洁心志追慕古圣,敛才华锋芒以待天时。
【原文】
矮板凳,且坐着;好光阴,莫错过。
【译文】
矮凳虽简,且静心安坐;光阴宝贵,切莫虚度蹉跎。
【原文】
天地生人,都有一个良心;苟丧此良心,则其去禽兽不远矣。圣贤教人,总是一条正路;若舍此正路,则常行荆棘中矣。
【译文】
天地化育众生,皆赋予一颗本然良心;若丧失此良心,则与禽兽相差无几。圣贤教化世人,唯指引一条光明正道;若背离此正道,便常在荆棘丛中跋涉。
【原文】
世之言乐者,但曰读书乐,田家乐。可知务本业者,其境常安。古之言忧者,必曰天下忧,廓庙忧。可知当大任者,其心良苦。
【译文】
世人谈论快乐,总说读书之乐、田园之乐——可见安守本业者,心境恒常安宁;古人述说忧患,必言天下之忧、朝廷之忧——足见担当大任者,用心何其良苦。
【原文】
天虽好生,亦难救求死之人;人能造福,即可邀悔祸之天。
【译文】
上天虽怀好生之德,也难救一心求死之人;世人若能积善造福,自可感召天道消解灾殃。
【原文】
薄族者,必无好儿孙;薄师者,必无佳子弟,君所见亦多矣。恃力者,忽逢真敌手;恃势者,忽逢大对头,人所料不及也。
【译文】
苛待亲族之人,必难培育贤良儿孙;轻慢师长之辈,定无杰出后代——此类情形阁下应屡见不鲜。倚仗蛮力横行,终会遭遇克星劲敌;凭借权势欺人,必逢更强硬对头——此等报应往往猝不及防。
【原文】
为学不外静敬二字,教人先去骄惰二字。
【译文】
治学根本在于“静心”与“敬畏”,别无他途;教导他人首要去除“骄纵”与“怠惰”,方见真功。
【原文】
人得一知己,须对知己而无惭;士既多读书,必求读书而有用。
【译文】
人生若得一位知己,须以真诚相待问心无愧;士子既读万卷诗书,必使所学经世致用方显真义。
【原文】
以直道教人,人即不从,而自反无愧,切勿曲以求容也;以诚心待人,人或不谅,而历久自明,不必急于求白也。
【译文】
以正道直言规劝他人,纵使对方不听,只要自我反省无愧于心,切勿扭曲原则换取接纳;用真诚之心待人接物,即便他人误解,随着时间推移自会澄清,不必急于辩解自证清白。
【原文】
粗粝能甘,必是有为之士;纷华不染,方称杰出之人。
【译文】
能甘于粗茶淡饭而不改其志者,必是胸怀大志的有为之士;身处繁华奢靡却纤尘不染者,才配称为超然物外的杰出之人。
【原文】
性情执拗之人,不可与谋事也;机趣流通之士,始可与言文也。
【译文】
性情固执偏激之人,切莫与之共谋大事;思维灵动通透之士,方能与其论文谈艺。
【原文】
不必于世事件件皆能,惟求与古人心心相印。
【译文】
不必苛求自己精通世间万事万物,但求能与古圣先贤精神相通、思想共鸣。
【原文】
夙夜所为,得毋抱惭于衾影;光阴已逝,尚期收效于桑榆。
【译文】
每日早晚所作所为,需无愧于独处时的衾被与身影(自我反省);纵然光阴已然流逝,仍期盼在暮年时节收获修养的成效。
【原文】
念祖考创家基,不知栉风沐雨,受多少苦辛,才能足食足衣,以贻后世;为子孙计长久,除却读书耕田,恐别无生活,总期克勤克俭,毋负先人。
【译文】
追念祖先创立家业,不知历经多少栉风沐雨之艰辛,方得衣食丰足传予后代;若为子孙谋划长远,除却读书明理与耕田立业,恐无更好出路,唯望世代勤勉俭朴,莫负先人苦心。
【原文】
但作里中不可少之人,便为于世有济;必使身后有可传之事,方为此生不虚。
【译文】
只要成为乡里不可或缺之人,便是对世间有所贡献;定要留下可供后世传颂之事,才算此生未曾虚度。
【原文】
齐家先修身,言行不可不慎;读书在明理,识见不可不高。
【译文】
治理家庭首重修好自身,一言一行皆需谨慎;读书根本在于明晓事理,见识眼界务必高远。
【原文】
桃实之肉暴于外,不自吝惜,人得取而食之;食之而种其核,犹饶生气焉,此可见积善者有余庆也。粟实之内秘于肉,深自防护,人乃剖而食之;食之而弃其壳,绝无生理矣,此可知多藏者必厚亡也。
【译文】
桃肉袒露于外毫不吝惜,人取而食之,食毕种其果核,犹能焕发生机——此喻广行善者必遗泽后世;粟实深藏硬壳严密自护,人剖壳食之,食尽弃其残骸,再无生根可能——此证吝啬聚敛者终遭大损。
【原文】
求备之心,可用之以修身,不可用之以接物;知足之心,可用之以处境,不可用之以读书。
【译文】
追求完美之心,可用于严于律己的修养,却不可用于苛责他人;知足常乐之心,可用于安于现状的处境,却不可用于读书治学。
【原文】
有守虽无所展布,而其节不挠,故与有猷有为而并重;立言即未经起行,而于人有益,故与立功立德而并传。
【译文】
坚守节操者即便未建显赫功业,但其气节不屈,故与深谋有为者同样值得敬重;著书立说者纵使未及亲身实践,但其思想有益世人,故与建功立德者同样能够传世。
【原文】
遇老成人,便肯殷殷求教,则向善必笃也;听切实话,觉得津津有味,则进德可期也。
【译文】
遇见德高长者便诚恳求教,此人向善之心必然坚定;听到逆耳忠言反觉津津有味,其品德精进指日可待。
【原文】
有真性情,须有真涵养:有大识见,乃有大文章。
【译文】
存赤诚真挚的性情,必先具备深厚真实的涵养;具宏阔卓越的见识,方能成就传世不朽的文章。
【原文】
为善之端无尽,只讲一让字,便人人可行;立身之道何穷,只得一敬字,便事事皆整。
【译文】
行善的途径无穷无尽,但只需践行一个“让”字,便是人人可为的善举;立身的方法千头万绪,只要恪守一个“敬”字,就能事事处理得条理井然。
【原文】
自己所行之是非,尚不能知,安望知人?古人以往之得失,且不必论,但须记己。
【译文】
连自身行为的对错尚且不能明辨,岂能妄断他人是非?古人过往的成败得失暂且不必深究,最要紧的是反躬自省。
【原文】
治术必本儒术者,念念皆仁厚也;今人不及古人者,事事皆虚浮也。
【译文】
治国方略必须以儒家学说为根本,因其每项主张都贯穿着仁厚精神;今人之所以不及古人,关键在于行事处处显露虚浮之风。
【原文】
莫之大祸,起于须臾之不忍,不可不谨。
【译文】
滔天大祸往往源于片刻的冲动不能忍耐,为人处世不可不谨慎戒惧。
【原文】
家之长幼,皆倚赖于我,我亦尝体其情否也?士之衣食,皆取资于人,人亦曾受其益否也?
【译文】
家中老小皆指望着我生活,我是否真正体察过他们的艰辛?读书人的衣食皆取自他人劳动,可曾让百姓真正受益于所学?
【原文】
富不肯读书,贵不肯积德,错过可惜也;少不肯事长,愚不肯亲贤,不祥莫大焉!
【译文】
富足时不肯读书明理,显贵时不愿积德行善——错失良机实为可惜;年少时不知敬奉尊长,愚昧时拒绝亲近贤者——招致灾祸莫大于此!
【原文】
自虞廷立五伦为教,然后天下有大经;自紫阳集四子成书,然后天下有正学。
【译文】
自舜帝朝廷确立五伦教化,人世间方有永恒常道;待朱熹编纂《四书章句》,天下士子始得正统学问。
【原文】
意趣清高,利禄不能动也;志量远大,富贵不能淫也。
【译文】
志趣清雅高洁者,功名利禄难以撼动其心;志向宏阔高远者,富贵荣华不能惑乱其志。
【原文】
最不幸者,为势家女作翁姑;最难处者,为富家儿作师友。
【译文】
最不幸之事,是给豪门贵女当公婆;最难相处之事,是给富家子弟当师长朋友。
【原文】
钱能福人,亦能祸人,有钱者不可不知;药能生人,亦能杀人,用药者不可不慎。
【译文】
钱财能造福于人,亦能招致灾祸,富人不可不明此理;药物能救治性命,亦能毒杀生灵,医者用药须万分谨慎。
【原文】
凡事勿徒委于人,必身体力行,方能有济;凡事不可执于己,必集思广益,乃罔后艰。
【译文】
处事莫只推诿他人,须亲力亲为方能成事;决断勿固执己见,当广纳众议才可免后患。
【原文】
耕读固是良谋,必工课无荒,乃能成其业;仕宦虽称贵显,若官箴有玷,亦未见其荣。
【译文】
耕田读书本是上策,但须学业精进不辍,方能成就真才实业;为官虽显赫尊贵,倘若官德有亏,终究算不上真正的荣耀。
【原文】
儒者多文为富,其文非时文也;君子疾名不称,其名非科名也。
【译文】
儒者以学问渊博为财富,所求之文绝非应试八股;君子忧惧声名不立,所求之名绝非科举功禄。
【原文】
博学笃志,切问近思,此八字是收放心的工夫;神闲气静,智深勇沉,此八字是干大事的本领。
【译文】
广博求知、坚定志向,恳切发问、联系实际思考——这是治学修心的根本功夫;神态安闲、气息沉静,智谋深远、勇毅沉着——这八是担当大事的必备素养。
【原文】
何者为益友?凡事肯规我之过者是也;何者为小人?凡事必徇己之私者是也。
【译文】
何为真正的益友?凡遇过失敢于规劝我改正之人便是;何为卑劣的小人?凡做事必徇私利罔顾道义之徒即是。
【原文】
待人宜宽,惟待子孙不可宽;行礼宜厚,惟行嫁娶不必厚。
【译文】
待人接物应当宽容,唯独教养子孙不可放纵;礼仪往来当重情义,唯独婚嫁之事不必铺张。
【原文】
事但观其已然,便可知其未然;人必尽其当然,乃可听其自然。
【译文】
观察事物既成之态,便可推知未来趋势;人必先竭尽应尽之责,方能顺其自然发展。
【原文】
观规模之大小,可以知事业之高卑;察德泽之浅深,可以知门祚之久暂。
【译文】
观察格局气象的宏阔与否,便能推知事业成就有多高;审视德泽积累的深厚程度,即可预见家族兴衰有多久。
【原文】
义之中有利,而尚义之君子,初非计及于利也;利之中有害,而趋利之小人,并不顾其为害也。
【译文】
行义之举虽隐含利益,但崇尚道义的君子,根本不会算计其中得失;逐利之事虽暗藏祸患,但追逐私利的小人,全然不顾其中灾殃。
【原文】
小心谨慎者,必善其后,畅则无咎也;高自位置者,难保其终,亢则有悔也。
【译文】
行事小心谨慎之人,必能周全善后,因通达事理而免遭祸患;自视过高贪恋权位者,终难保全结局,因骄亢满盈而招致灾悔。
【原文】
耕所以养生,读所以明道,此耕读之本原也,而后世乃假以谋富贵矣。衣取其蔽体,食取其充饥,此衣食之实用也,而时人乃藉以逞豪奢矣。
【译文】
耕作本为养活性命,读书原为明晓大道——此乃耕读的真正本义,却被后世借作谋求富贵的工具;衣物但求遮蔽身体,食物只图缓解饥饿——此系衣食的实际功用,竟被今人当作炫耀奢华的资本。
【原文】
人皆欲贵也,请问一官到手,怎样施行?人皆欲富也,且问万贯缠腰,如何布置?
【译文】
人人都渴求显贵,但请问:官位到手后,你计划如何施政济民?人人都梦想暴富,且试问:万贯家财时,你打算怎样用之有义?
【原文】
文、行、忠、信,孔子立教之目也,今惟教以文而已;志道、据德、依仁、游艺,孔门为学之序也,今但学其艺而已。
【译文】
文献典籍、行为规范、忠诚品格、守信操守——此乃孔子设立的四维教育纲领,而今只剩文献知识传授;立志明道、持守德行、归依仁心、实践技能——本是孔门治学的递进修习,如今仅剩技能训练一途。
【原文】
隐微之衍,即干宪典,所以君子怀刑也;技艺之末,无益身心,所以君子务本也。
【译文】
细微过失亦会触犯法度,故君子常怀敬畏律法之心;雕虫小技无益身心修养,因而君子专注根本大道。
【原文】
士既知学,还恐学而无恒;人不患贫,只要贫而有志。
【译文】
读书人既已立志向学,更要警惕求学缺乏恒心;人生不必忧虑贫穷,只需在贫寒中坚守志节。
【原文】
用功于内者,必于外无所求;饰美于外者,必其中无所有。
【译文】
专注内在修养者,对外在物质必无贪求;竭力粉饰外表者,内心往往空洞无物。
【原文】
盛衰之机,虽关气运,而有心者必贵诸人谋;性命之理,固极精微,而讲学者必求其实用。
【译文】
兴衰成败虽关乎天命时运,但明达者必以深谋远虑为要;生命本质之理固然精妙幽深,但治学者必以经世致用为归。
【原文】
鲁如曾子,于道独得其传,可知资性不足限人也;贫如颜子,其乐不因以改,可知境遇不足困人也。
【译文】
曾参天性驽钝却深得孔子真传,足见资质不足限制求道;颜回身居陋巷而乐学不改,可知境遇不能困住志士。
【原文】
敦厚之人,始可托大事,故安刘氏者,必绛侯也;谨慎之人,方能成大功,故兴汉室者,必武侯也。
【译文】
忠厚稳重者方能托付社稷大任,故安定汉室江山者,必是绛侯周勃;谨慎周密者才可成就千秋功业,故复兴汉家基业者,必为武侯诸葛亮。
【原文】
以汉高祖之英明,知吕后必杀戚姬,而不能救止,盖其祸已成也;以陶朱公智计,知长男必杀仲子,而不能保全,殆其罪难宥乎?
【译文】
凭汉高祖刘邦的雄才大略,明知吕后必杀戚夫人,却无力阻止,实因祸根早已深种;纵有陶朱公(范蠡)的神机妙算,预见长子将害死次子,仍无法保全,恐怕是罪孽难逃的天意吧?
【原文】
处世以忠厚人为法,传家得勤俭意便佳。
【译文】
立身处世当以忠厚者为楷模,传承家业但得勤俭二字便是上策。
【原文】
紫阳补大学格致之章,恐人误入虚无,而必使之即物穷理,所以维正教也;阳明取孟子良知之说,恐人徒事记诵,而必使之反己省心,所以救末流也。
【译文】
朱熹(紫阳)补注《大学》格物致知章节,唯恐学者堕入虚空幻境,因而强调探究事物之理以维系儒学正道;王阳明发扬孟子良知学说,担忧士人沦为记诵机器,故倡导反求本心自省以拯救僵化学风。
【原文】
人称我善良,则喜;称我凶恶,则怒;此可见凶恶非美名也,即当立志为善良。我见人醇谨,则爱,见人浮躁,则恶;此可见浮躁非佳士也,何不反身为醇谨?
【译文】
他人赞我善良则欣喜,斥我凶恶则恼怒——足见凶恶本非美名,自当立志为善;我见他人敦厚则亲近,观其浮躁则厌弃——可知浮躁实非良品,何不躬身效仿敦厚?
【原文】
处事宜宽平,而不可有松散这弊;持身贵严厉,而不可有激切之形。
【译文】
处理事务当宽容平和,却不可流于松懈散漫;修养身心贵在严格自律,但切忌显露急躁激烈之态。
【原文】
天有风雨,人以宫室蔽之;地有山川,人以舟车通之;是人能补天地之阙也,而可无为乎?人有性理,天以五常赋之;人有形质,地以六谷养之。是天地且厚人之生也,而可自薄乎?
【译文】
天降风雨,人类建造房屋遮蔽——此乃人力弥补天地之缺,岂能怠惰不为?地设山川,人类发明舟车贯通——此系人智补益造化之工,安可无所作为?人具心性良知,天赐仁义礼智信五常以立其德;人有血肉形躯,地生稻黍稷麦菽麻六谷以养其身。天地既如此厚待人类生命,人岂能自轻自贱虚度此生?
【原文】
人之生也直,人苟欲生,必全其直;贫者士之常,士不安贫,乃反其常。进食需箸,而箸亦只悉随其操纵所使,于此可悟用人之方;作书需笔;而笔不能必其字画之工,于此可悟求己之理。
【译文】
人生存于世的根本在于正直,人若想真正活着,必须保全这份正直本性;贫穷本是读书人的常态,士人若不甘清贫,便是违背了立身本分。进食需用筷子,筷子全然听从手的操纵——由此可领悟用人之道(知人善任);写字需用毛笔,但毛笔不能保证字迹工整——由此可悟得修身之理(成事在己)。
【原文】
家之富厚者,积田产以遗子孙,子孙未必能保;不如广积阴功,使天眷其德,或可少延。家之贫穷者,谋奔走以给衣食,衣食未必能充;何若自谋本业,知民生在勤,定当有济。
【译文】
富贵之家若只知囤积田产遗赠子孙,子孙未必能守成保业;不如广积阴德善行,感召上天护佑其德行,或可延续家运。贫穷之家若四处奔波谋求温饱,衣食未必得以充足;何不专注本业勤勉耕耘?须知民生根本在于勤劳,如此方有转机。
【原文】
言不可尽信,必揆诸理;事未可遽行,必问诸心。
【译文】
听闻言论不可轻信,须以理性审察其真伪;遇事不可仓促行动,定要扪心自问是否应当。
【原文】
兄弟相师友,天伦之乐莫大焉;闺门若朝廷,家法之严可知也。
【译文】
兄弟间以师友之道相待,天伦之乐莫过于此;治家如治国般法度森严,家规之肃由此可知。
【原文】
友以成德也,人而无友,则孤陋寡闻,德不能成矣;学以愈愚也,人而不学,则昏昧无知,愚不能愈矣。
【译文】
交友是为成就德行,人若无良友切磋,必致见识浅薄、德业难成;治学是为疗愈愚昧,人若不读书明理,终将昏聩无知、愚钝难除。
【原文】
明犯国法,罪累岂能幸逃;白得人财,赔偿还要加倍。
【译文】
公然触犯国家律法,罪责惩罚岂能侥幸逃脱?平白获取他人钱财,偿还之时更需加倍赔付。
【原文】
浪子回头,仍不惭为君子;贵人失足,便贻笑于庸人。
【译文】
放荡之人若能改过自新,依然可成令人敬重的君子;显贵之士一旦行为失检,反会遭庸碌之辈耻笑。
【原文】
饮食男女,人之大欲存焉,然人欲既胜,天理或亡;故有道之士,必使饮食有节,男女有别。
【译文】
饮食之需、婚配之欲,本是人性根本需求,但若放纵人欲泛滥,天理良知便将消亡;因而有修养之士,必使饮食有节有度,男女交往严守礼法分寸。
【原文】
东坡《志林》有云:“人生耐贫贱易,耐富贵难;安勤苦易,安闲散难;忍疼易,忍痒难;能耐富贵,安闲散,忍痒者,必有道之士也。”余谓如此精爽之论,足以发人深省,正可于朋友聚会时,述之以助清谈。
【译文】
苏轼在《东坡志林》中写道:“人忍受贫贱容易,把持富贵却难;安于勤苦容易,适应闲散却难;忍耐疼痛容易,克制痒感却难。能驾驭富贵、安处闲散、克制痒感之人,必是修养深厚的有道之士。”我认为如此精辟的见解,足以引人深思,正适合朋友相聚时分享,以助清雅之谈。
【原文】
余最爱草庐日录有句云:“澹如秋水贫中味,和若春风静后功。”读之觉矜平躁释,意味深长。
【译文】
我最爱《草庐日录》中一句:“安贫之趣淡如秋水澄澈,静修之功暖似春风和煦。”每读此句便觉骄矜平息、浮躁尽释,其中意蕴深远绵长。
【原文】
敌加于己,不得已而应之,谓之应兵,兵应者胜;利人土地,谓之贪兵,兵贪者败,此魏相论兵语也。然岂独用兵为然哉?凡人事之成败,皆当作如是观。
【译文】
敌人来犯被迫应战,称为“应兵”,应兵者往往取胜;贪图他国领土出兵,称为“贪兵”,贪兵者终将败亡——此乃西汉贤相魏相论兵之语。然而岂止军事如此?世间万事成败之理,皆可作如是观。
【原文】
凡人世险奇之事,决不可为,或为之而幸获其利,特偶然耳,不可视为常然也。可以为常者,必其平淡无奇,如耕田读书之类是也。
【译文】
世间险峻奇特之事,断不可贸然尝试,即便侥幸得利,也不过是偶然,切莫当作常态;能作为终身事业的,必定是平淡无奇之事,譬如耕田读书之类。
【原文】
忧先于事故能无忧,事至而忧无救于事,此唐史李绛语也。其警人之意深矣,可书以揭诸座右。
【译文】
在事发之前预作忧虑防范,方能避免祸患;若事到临头才担忧,已于事无补——此乃唐代名臣李绛的名言。其中警示之意极为深刻,值得题写于座右时时自省。
【原文】
尧舜大圣,而生朱均;瞽鲧至愚,而生舜禹;揆以馀广馀殃之理,似觉难凭。然尧舜之圣,初未尝因朱均而灭;瞽鲧之愚,亦不能因舜禹而掩,所以人贵自立也。
【译文】
尧舜这般至圣之君,却生丹朱商均这等不肖子;瞽叟鲧这等愚顽之辈,反生舜禹这般圣贤——若以“积善馀庆,积恶馀殃”的常理衡量,似乎难以说通。然而尧舜的圣德,并不因儿子不肖而湮灭;瞽鲧的愚行,也未因后代贤明被掩盖——足见人生在世,最可贵者莫过于自立自强。
【原文】
程子教人以静,朱子教人以敬,静者心不妄动之谓也,敬者心常惺惺之谓也。又况静能延寿,敬则日强,为学之功在是,养生之道亦在是,静敬之益人大矣哉!学者可不务乎?
【译文】
程颐先生教导人主“静”,朱熹先生教导人持“敬”——“静”是心神不妄动浮躁,“敬”是内心常保持警醒。更何况静养能延年益寿,持敬可日益精进,治学真谛在此,养生之道亦在此,静敬之益于人何其大也!求学者岂能不致力践行?
【原文】
卜筮以龟筮为重,故必龟从筮从乃可言吉。若二者有一不从,或二者俱不从,则宜其有凶无吉矣。乃洪范稽疑之篇,则于龟从筮逆者,仍曰作内吉。从龟筮共逆于人者,仍曰用静吉。是知吉凶在人,圣人之垂戒深矣。人诚能作内而不作外,用静而不用作,循分守常,斯亦安往而不吉哉!
【译文】
古时占卜以龟甲蓍草为据,须龟兆与筮数皆顺方可言吉。若有一项不顺或二者俱逆,则当断为凶兆。然《尚书·洪范》稽疑篇却载:龟兆顺而筮数逆时,仍称“内部事务可吉”;龟筮俱逆人意时,仍言“静守可得吉祥”。由此可知吉凶实系人为,圣人警世之意何其深远!人若能专注内修而非外求,安守静定而非妄动,恪守本分遵循常道,如此则无往而不利!
【原文】
每见勤苦之人绝无痨疾,显达之士多出寒门,此亦盈虚消长之机,自然之理也。
【译文】
常见勤勉劳苦之人极少患虚耗之病,显贵通达之士多出身贫寒之家——此乃天道盈亏转化的玄机,亦是自然运化的恒常之理。
【原文】
欲利己,便是害己;肯下人,终能上人。
【译文】
一心谋求私利,实则反害自身;甘居人下虚心学习,终将超群出众。
【原文】
古之克孝者多矣,独称虞舜为大孝,盖能为其难也;古之有才者众矣,独称周公为美才,盖能本于德也。
【译文】
有古代尽孝者众多,唯独虞舜被尊为大孝,因其能践行常人难为之孝;古来有才者无数,唯有周公被赞为美才,因其才能皆以德行为根基。
【原文】
不能缩头者,且休缩头;可以放手者,便须放手。
【译文】
面对不可回避之事,切莫畏缩逃避;遇到应当放手之时,必须果断释怀。
【原文】
居易俟命,见危授命,言命者总不外顺受其正;木讷近仁,巧令鲜仁,求仁者即可知从入之方。
【译文】
安居平常以待天命,危难时刻舍生取义——论天命终究要顺应正道;质朴少言近乎仁德,巧言令色鲜有仁心——求仁者由此可知入门之径。
【原文】
见小利,不能立大功;存私心,不能谋公事。
【译文】
贪图蝇头小利者,难以建立宏图伟业;心怀自私念头者,不可担当公共事务。
【原文】
正己为率人之本,守成念创业之艰。
【译文】
端正自身是领导他人的根本,守业之时当念及创业的艰辛。
【原文】
在世无过百年,总要作好人,存好心,留个后代榜样;谋生各有恒业,哪得管闲事,说闲话,荒我正经工夫。
【译文】
人生不过百载,终须做个良善之人,怀颗仁厚之心,为子孙留下典范;谋生各有本业,岂能耗费光阴管他人闲事、说无用闲话,荒废自己正经事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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